(资料图)
作者:雷 军
1997年、1998年、2006年,割裂的不是时间,是人的记忆。记忆沟壑填充的是故事,更是放不下的悲情。电视剧《漫长的季节》以三个时间点为标,诉说人与时代的摩擦,人在时代留下的泪和殇。季节并不漫长,漫长的是从季节抽离出来的一丝丝、爬满悬疑的记忆。电视剧让我们再次领略人与时代寓言:人不是受困于时间,而是被困在填满故事的时代中。每个普通人都扮演着故事中的角色,分担时代嬗变的余震,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破壁,几番挣扎后跌落尘埃,但其中的痛激起了活的勇气。
《漫长的季节》剧照
《漫长的季节》碾平了国企稳定的日子,把众多人推到改革的前沿。桦钢承载了火车司机王响的全部希望,岗位让他踏实,也使他身份扭曲。在家里,他颐指气使,指挥老婆;在单位,他对领导小心翼翼,但突如其来的下岗潮让桦钢成了他的伤心地,湮没了他的自豪感。他的敬业没有推迟下岗的步履,荣誉没有换来单位的怜悯。于是他另辟蹊径,荒唐地希望“协助”破获碎尸案来换取新功劳以保留岗位。随之,他进入了表演时刻——查线索、蹲坑、分析案情,也成为了另类的存在。他老实中带有小聪明,忠诚中带有狡猾,固执中还有点圆滑,表现出了一个普通工人面对轰轰烈烈变革时的慌张和惶恐,更有视野短浅的昏聩和无奈。
下岗已让他手足无措,儿子王阳的死亡更让他滑入另一个故事的泥潭中心。时代的尘埃沉重落在王响身上,把他推到时代叙事与个人故事的交叉点上,他终于有了自主活着的感知和活下去的执念。从1998年到2016年的18年间,中年王响与老年王响总在相遇。他属于90年代,活在死亡现场,没挪动记忆的脚步,但他又有新生活的力量,活得自信、有活力,不再祈求时代恩赐的安逸,而是开始折腾生活,想给儿子“一个交代”。
以死亡扭转生存样子的改变,代价的确足够惨痛。那个充满着各种混沌的时代,生活的棱角、荆棘让人猝不及防,普通人接不住时代掉落的各种沉重,王响忍受18年时间的蚀骨刺痛,与生活死磕,想弄明白生活如何毁掉了这个无欲无求的家,也想明白今后应该怎样活下去。
透过女主角沈墨从“白月光”到“一团墨”的退化,可以看到社会潜藏的芜杂,看到了人性蜷曲和舒展的艰难,更为残酷的是美好的人性蜕变黑化。沈墨本来是一个脆弱、单纯,白得发亮的女孩,却没能享受到秋天阳光的温暖,不能感受德彪西乐曲《月光》的浪漫。她的成长经历中满是被养父性侵的恐惧,活在商业资本的霸凌下。哑巴弟弟傅卫军为沈墨顶罪、沈墨18年冒充殷红流浪,更令人唏嘘同情。被侮辱、被损害者,想活着“和动物不一样”是这样艰辛曲折,于是复仇便成为一场江湖里的快意恩仇、一种底层社会的自我救赎。但是,当沈墨欲将复仇进行到底,残忍杀害养母时,她已走向了彻底的堕落,成为了另一个罪恶的“殷红”,与时代决裂。
时代虽然不完美,但值得托付。刑警队长马德胜的存在如同磁铁让正义有了吸附力。18年前,身为警察的他四处查访,破解真相;18年后为了良心,他重翻旧案。于是,一个跳拉丁舞的老人瞬间反转为一个查案的老人,重新与王响聚首,追溯案情。面对时间的迭代,马德胜永远有着正义的底色。同时,他和同行的无私也让社会改革有了底气。王阳与沈墨是对照存在的,男孩身上有着对时代的宽容、对复仇的底线、对落难者的同情,他的沉默如同一块冰,试图冷却沈墨燃烧的心火。但是,最终他陨落了,他的死让沈墨心怀愧疚不安,也使人感到那个秋天不算冷酷到底。
悬疑不是人生活的基本形态,通过悬疑放大人生样本是电视艺术创作的目的。悬疑增加了人与时代的摩擦力,当一群人被卷入事件风暴时,人的时代性征兆会格外明显。《漫长的季节》特意将故事背景安放在东北,“铁饭碗”境遇下普通人的精神生活邋遢、悬空,既不去追随疾驰的时代,又不能理解时代的肌理,这其中以龚彪这一人物最为典型。王响虽深处逆境,身上总有人道主义热气,他用王阳留下的红毛衣蘸水救助火中的沈墨,卧轨自杀时却救下一个弃婴,并将其抚养成人。正是这种自在自为的个性和通达豪放的性格,支持着东北人从变革的艰难中走出来,自己解开心结,走出漫长的季节。
《漫长的季节》的情绪是沉重的,像王响一样的人们活得拧巴,不过最终他们顺从了生活。王响虽迷茫,心却依旧。他对过去的自己喊道,“向前看,别回头!”这是逝去人的告诫,也是社会改革的准则。(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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