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　子

大脑有一种打折机制，它会让钻石项链带来的快乐随时间慢慢变淡，然后继续寻求新的东西。这种机制本是为了激励生存，副作用却是让人忽视生活中已有的美好，并滋生焦虑和挫败感。电影《伯纳黛特你去了哪》改编自同名小说，在电影里，曾经的明星建筑师、如今的家庭主妇伯纳黛特，遭遇着家庭生活和自我实现之间的固有矛盾，而在解决这一矛盾的过程中，“什么才是更好的人生”也有了更为辩证的答案。

当天才停止创造

(资料图片)

这是一个堪称模范的家庭。丈夫有才、拿着高薪，女儿健康快乐、成绩优异，而全心全意料理家中一切事务的妻子伯纳黛特更不“逊色”，她是有着辉煌履历的行业翘楚，被誉为天才建筑师。随着妻子的失踪，完美的家庭生活被打破，日子乱了套，人际关系矛盾、夫妻问题甚至精神问题一下子都冒了出来，似乎生活又将上演一场扯下华丽锦袍的戏码。

但电影并不致力于探索家庭关系，对自我的重新发现才是其主旨。伯纳黛特的问题在于，投身于家庭之后，她几乎完全放弃了自己创造性的那部分生活。不仅家人对此没有洞察，连伯纳黛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多次流产经历造成的身心创伤、女儿先天疾病带来的极度焦虑、十几年对家庭的付出，这些她怀着爱并自愿承担的一切，其实早已封禁了她充沛的创造力与强烈的自我。所以，当伯纳黛特偶然看到关于自己建筑师生涯的报道，知道自己曾倾注心血的建筑被夷为平地，这成为一剂强心剂，将她从沉浸太久的琐碎日常中唤醒。对伯纳黛特来说，她需要重回建筑师的角色，通过创造性的设计工作，更好地与生活互动，与自己相处。

然而，重新做回自己并不容易，甚至还会发生自我怀疑和逃避。当伯纳黛特在图书馆遇到粉丝向自己热情地表示敬仰时，她的反应是尴尬和惶恐。就像里尔克在诗中所写：“那必须飞翔的生物，如果它生于子宫/它将会多么迷惑”。对伯纳黛特来说，她的精神世界被尘封得太久了，曾经的一切好像属于完全陌生的另一个她。但是，逃离和回避的时刻，也像一道裂缝，把属于她的光芒带了回来。最后，原本的家庭南极之旅成为了伯纳黛特一个人的旅行。或许对别人来说，这是一场离谱的失踪，对她来说，则是短暂地脱离日常轨迹，从而找到解决个人困境的方法。

让自我重回生活

伯纳黛特的失踪，终于让丈夫埃尔金抛开了忙不完的工作，重新去了解相伴了二十年的妻子。在经历了一番矛盾冲突后，埃尔金意识到，曾被自己视为拥有奇迹般才华的妻子，在这么多年的家庭生活中，其心灵备受摧折，因为“她是一个艺术家，却停止了创造”。于是，埃尔金决定投入更多时间在家里，不再让生活的琐碎压垮伯纳黛特。一家人在南极重逢的时候，埃尔金告诉伯纳黛特，“还有更多奇迹等着你”。

而伯纳黛特，也幸运地在独自旅行中重燃了自己对建筑设计的热情。她要在南极设计科考站的计划，看似是对日常生活的极度偏离，其实在她的生活里早有迹可循。从家里失踪之前，有一次伯纳黛特边开车边和女儿唱歌。这一温情时刻令她感动落泪，伯纳黛特对女儿说：“你只需要知道，有些时候我好难熬。不过我要保留，被不易觉察的小事情感动过头的权利。”小确幸之所以能够引发大情绪，是因为心里压抑了太多不满，积累了太多问题。这种情况既属于伯纳黛特，也刻画了普遍存在于婚姻家庭中的女性群像：即使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也必然是自我的枷锁。当它是女人心甘情愿戴上的温柔枷锁，在温情的世界里，人依然在吁求空间和自由；而当自我的需求不被满足，生活的温情早晚会沦为乏味和平庸，并最终走向冷漠。

或许，就是这种由温情转化而来的冷漠，让伯纳黛特在长年的家庭生活中逐渐遗失了自己，甚至导致精神和行为一度失常。在失踪前，伯纳黛特曾和她的老师有过一次见面，倾诉自己这些年来生育孩子时历经的磨难。而当提及建筑师生涯，伯纳黛特坦言，与其说自己是个建筑师，不如说“是一个有良好品位的创造性问题解决者，偏好逻辑噩梦”。创造力是伯纳黛特生活的核心动力，虽历经沧桑，她也没有忘记这一点。

构筑一栋建筑，是从无到有的过程，是与周围环境相融的过程，是悉心打造一砖一瓦的过程。养育孩子和构筑家庭其实也是如此。对伯纳黛特来说，过去的二十年，她付出心力构筑着家庭生活。而随着孩子的长大，大脑的“打折机制”开始运作，这一方面让她变得焦虑不安，另一方面也激励她开拓更丰富的生活，比如不仅仅满足于做一名家庭主妇，比如放下焦虑一个人去南极旅行，比如再次成为建筑师，把自身的创造力投入到家庭之外的事物上。无论如何，解决伯纳黛特人生困境的方法不是离开或放弃什么，而是在生活中找到专属她的一方天地。

那么，什么才是更好的人生？这个永恒的问题，对一个女人来说，更是难以解答的。在家庭和事业、他者与个人、物质与精神之间，两全之法或许并不存在。而适时远离日常的轨道，召回曾被生活放逐的自我，或许能让我们在人生之旅中，有更多可能遇见奇迹。（叶子）

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面向社会长期征集优秀稿件。诚邀您围绕文艺作品、事件、现象等，发表有态度、有温度、有深度的评论意见。文章2000字以内为宜，表意清晰，形成完整内容。来稿一经采用，将支付相应稿酬。请留下联系方式。感谢您的关注与支持！投稿邮箱：wenyi@gmw.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