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蜗 牛
《樱桃园》是契诃夫的经典戏剧作品。在2022 年乌镇戏剧节上,当代芭蕾舞团创始人、芭蕾编舞艺术家王媛媛将其首次编排成了肢体剧形式。最近,肢体剧《樱桃园》开启了新一年的巡演,即将与京沪两地的观众见面。该剧在传统的故事内容中穿插进当代的科技与现代的理解,将话剧独白与舞蹈融合,用全新的方式解读经典,形成了新的表演风格,也让传统故事重新贴合了当下的生活,焕发出新的活力。
肢体剧《樱桃园》剧照
(资料图)
保留主线叙事,挖掘当代价值
故事的主线很明确:柳苞芙归来见众人—罗巴辛游说大家—罗巴辛和柳苞芙分别与彼嘉的对话—举办拍卖会—告别樱桃园。在叙事过程中,编剧穿插了大量与AI的对话,戏中时不时出现间离的台词,把人一把拉出戏。剧本扩展了一段拍卖会的剧情:拍卖品包括了贫穷、台湾腔到太空墓地等各种无厘头元素,最后才是樱桃园。虽然从整体氛围来看这段内容过分欢快和现代,与全剧基调略有割裂,但这一段的文本内容之精彩,视频与现实交映,给人一种极具梦幻性的观感。
此外,编剧在契诃夫的经典剧本另套了一层壳:未来的AI和谷歌工程师的对话。樱桃园里新兴资产阶级取代落后贵族似乎也被用来隐喻当今人类和未来AI的关系。AI由演员吴彼配音,它与同一位演员所扮演的角色罗巴辛有诸多共同点:孤独和渴望被看见。AI想要被当作一个真正的人,而罗巴辛渴望得到平等的对待。这种演绎上的交错感也不失为导演处理上的小巧思。
将真实与抽象结合,以肢体诠释戏剧
该剧演员包括专业戏剧演员和舞蹈演员,导演和舞台设计巧妙地结合了戏剧和肢体的表达方式,让真实性和抽象性达成了有机统一。
在戏剧部分的呈现上,重头戏使用了话剧演员的原声。演员孙莉饰演的柳苞芙有很多肢体戏份,她的轻盈、悲怆,随时能被风吹走,也随时能沉到水底;演员吴彼则用自如的台词和潦倒的“小丑感”淋漓尽致地演出了罗巴辛跟彼嘉台球对话、买下樱桃园的狂喜以及送别所有人这几处华彩桥段;而演员刘晓晔则用丰富的舞台经验为这部剧贡献了更多滑稽的桥段和精彩的临场反应。
除了台词之外,很多表演上的细节共同塑造展现出了人物关系:罗巴辛看着其他人倒下时疑惑的表情,被嘲笑一闪而过的委屈,推倒椅子的怨愤,点钱点不下去浑身颤抖,展示钥匙时骄傲而绝望地一笑,这些层层递进的情感牵引着每个人的神经。在观众以为情绪到达顶峰的时候,演员用轻轻的一声“再见”巧妙化解,就好像跟随角色的情绪一脚踩空。罗巴辛对柳苞芙的情感体现在一次次主动靠近和离别前的回望。罗巴辛最后选择递花给瓦里雅,对视而错过,放下的罂粟里呈现了残酷的浪漫和温柔的绝情。
一些肢体和舞蹈桥段则模拟AI的语言预录了台词,比如彼嘉和柳苞芙的双人舞,AI被刻意设计得毫无语气,是导演希望能以AI的视角引领观众理解人物的对话和情绪。从另一个角度,冷处理的台词也使得观众不必依靠表演语言去代入,从而把表达的力量交给肢体。
在舞蹈部分,大部分情节、情绪甚至对话都是由肢体完成和推动的:罗巴辛想劝说大家拯救樱桃园,而所有人都躺在地上;罗巴辛一圈圈地跑,不停地扶起椅子,扶起人,人们被扶起又一个个倒下。他的徒劳和疲惫一目了然。当他说话时其他人自言自语继续寒暄,甚至直接倒下,他不得不跟着躺下说话,显现出人物地位的不对等。加耶夫和所有人坐成一排,分别模仿他们的动作,对应他的台词:“给一种病推荐无数种治疗方式,不就是无药可救了吗?”拍卖会后众人在桌子上一个个倒下,依靠在一起,随着左右的打光来回变换明暗不定,焦虑忐忑的状态呈现得很极致。而最后选用“鱿鱼游戏”则是以戏谑的方式展现庄园所有人的状态。
重头戏是结尾的砍树部分。在规律性低沉的背景音中,罗巴辛开始劈砍,他无情地用手刀抹杀了一个个樱桃园的旧人,最后在背光下缓慢地劈开自己,委屈决绝,开膛破肚。他靠自己的努力买下了樱桃园,向祖祖辈辈夸耀自己,但在旁人眼中,他依旧是个庄稼佬的后代,而他深爱的柳苞芙也永远不会看到他。故事走向尾声,“只有砍掉樱桃园,才是唯一的出路”。
肢体的叙事功能被强化,一定程度削减了抽象性,使得戏剧和舞蹈的结合更流畅。正如编剧所言,这一版樱桃园不是一个有台词的舞剧,也不是一个有舞蹈的戏剧,它完全打通了两种表演语言。
创新舞美布景,平衡写实与象征
樱桃园的舞美布景与道具都在写实和象征中得到了很好的平衡。开头的烟雾散去后,背景是樱桃树林,神秘的黑压压的枝干,而在台词出现“樱桃树开花了”之后,背景跟随变成了月亮,以匹配月下对白的几场戏。“保卫樱桃园”的段落又通过暖色的灯光将背景渲染成太阳。演出的最后两幕,舞台上的发光设计增加,呼应了故事中现代化的到来使工业感元素入侵了田园牧歌式的庄园。
布景方面,舞台上铺满沙子,是樱桃园的土地,也是罗巴辛种罂粟的地方。是大家保卫的樱桃园,也是罗巴辛指尖握不住的流沙。土地本身同时具备禁锢和自由的含义,而最后一幕所有人抱着纸箱往里面撒沙,也被赋予安土重迁的遗憾。椅子象征着个人身份与土地的关系,最后罗巴辛的椅子远离其他椅子,被灯光变幻成另一种颜色,这也代表了他的远离。而当所有人离开,椅子被高高吊起,一同远离了土地,众人走向了新的时代。
除此之外,道具与舞美也同样进行了呼应,比如彼嘉和安尼雅开头的爱情戏,背景变成了云和他们手中举的云朵映衬,云朵恰恰体现了爱情这样轻盈“没有罪孽”的象征。后来随着演出的变化,主创将此处的云朵变成了红伞,不再追寻写意,而是让演员手中跳脱的红伞与台词中“下雨了”相对应。道具上最大的亮点是罗巴辛买下樱桃园后从天而降的罂粟花,有毒的罂粟取代了纯洁的樱桃花象征着罗巴辛的结局,它用罂粟花换来一切,最后也失去了一切。
我们一直在向樱桃园告别,可是它真的不在了吗?肢体剧《樱桃园》用出色的肢体语言和现代化的表达方式,努力拉近契诃夫时代的庄园和当代人的距离。这样的故事一直在发生,过去、现在、未来,我们始终面临时代的潮流,正如编剧柏邦妮所说,故事的主题是向最珍贵的东西告别。或许一切美好都会湮灭在时间中,可人会离开樱桃园,樱桃园却永远在那里。(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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