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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羽青

《阅读浪漫小说：女性，父权制和通俗文学》（以下称《阅读浪漫小说》）是珍妮斯·A.拉德威（Janice A. Radway）撰写于20世纪80年代的专著。顾名思义，作者意在并置讨论女性、父权制及通俗文学，研究史密斯顿女性浪漫小说的阅读行为及其深层动力。著作名称的这个组合不同寻常：如果父权制与女性或女权有比较密切的关联，通俗文学与它们有什么内在联系？作者又是采用什么方式构建了它们的彼此关系？《美国历史杂志》认为，这部著作“是独一无二的”，它何以获得这么高的赞誉？拉德威将文本阐释理论、心理分析理论与社会背景相结合，在推进女性主义研究与文本阐释理论的同时，也完美回答了上述问题。这部著作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其中三点尤其值得称道。

首先，《阅读浪漫小说》剖析了女性、父权制和通俗文学之间的内在联系。拉德威在著作中指出“在这个（类）父系家庭中，由于无人被委以关心她们的责任，她们因此感到身体上的疲顿和情感上的空虚”。可以认为，父权制影响着女性婚后生活的幸福指数，而婚姻状态则是浪漫小说在1970-80年代的史密斯顿女性中盛行的最主要因素。拉德威认为：“一些女性承受着父权制婚姻无法满足其需求的结果，但她们转向了一个仪式性地重述了这一需求形成过程的故事。在我看来，她们之所以作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这类故事的幻想性解决策略（fantasy resolution）让女主人公获得了这些读者一直渴求的那种快乐。”父权制社会中，女性很多时候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配偶，女性不但不能获得同男性一样的工作机会，她们还被期望负担起照顾家庭的重任。婚姻的缺憾与生活的压力，使她们的精神生活处于极为压抑的状态。因此，女性选择将阅读作为放松与“逃避”的有效途径，从现实生活跳入浪漫小说描绘的“幻想”世界中，暂时摆脱现实生活的烦闷，邂逅浪漫小说中理想的生活和理想的男主人公。

拉德威道：“对于史密斯顿的女性而言，阅读浪漫小说的意义就在于这种体验本身不同于日常生活。它不仅能让人从日常问题及责任所制造的紧张中脱身而出，而且还创造了一个女性可以完全独自享有并专注于其个人需求、渴望和愉悦的时间或空间。”可以看出，本书以父权制社会为切入点，通过层层深入探究女性阅读浪漫小说行为兴盛的原因，从心理层面考察了女性对父权制社会的抵制策略，将阅读活动视作女性对父权制的抗争行为，推进了女性主义文学与文化研究。

其次，《阅读浪漫小说》将文本阐释理论应用于特定时期与地域的特定性别，为该理论的具体化运用提供了范本。M.H.艾布拉姆斯认为，文学批评要兼顾四个坐标，即世界、作者、作品和欣赏者。通常情况下，欣赏者兼具主体与客体身份。他们阅读作品、受作品影响，同时，又可以主动参与到作品的阐释活动中，对作品技巧、价值、意义等做出评判，影响作家对后期作品的创作。拉德威的这部著作重点研究了史密斯顿女性的阅读行为，并从读者的视角对20世纪七八十年代史密斯顿地区浪漫小说进行了优劣评判。浪漫小说中的完美爱情可以让读者尽情沉溺在对理想伴侣与理想生活的幻想中，从而弥补她们在现实生活中的种种缺憾。拉德威认为，“阅读浪漫小说似乎解决了男性伴侣无法满足的需求、渴望和愿望”。对斯密斯顿女性读者来说，通过阅读浪漫小说，她们可以将自己移情于女主人公，一起感受鲜活的生活场景，甚至可以在理想的男主人公的呵护下尽情享受幸福，从而暂且忘掉现实生活的烦愁。如果浪漫小说能从这个意义上填补史密斯顿女性的情感需求缺口，那么这类小说可以说是成功的。但读者也认为，同时期也有很多“失败”的浪漫小说作品。这类作品要么情节设置及人物塑造不够成功，因此未能达到史密斯顿女性的阅读预期，要么小说的结局不能让人信服，导致的问题诸如作品“未能有效地消除男主人公早前行为在读者心中激起的怨怒和恐惧情绪”及“太过接近于日常生活的境况、问题和情绪”，让读者大失所望，因此可以归纳为“失败”的浪漫小说。无论史密斯顿女性的评判是否足够客观公正，但拉德威的做法为文本阐释理论的具体运用开辟了新天地。

再次，《阅读浪漫小说》也为文学或文化研究提供了难得的研究范式。这部作品除聚焦研究对象、研究视角并得出合理的研究结论之外，还详细呈现了研究的整个过程及每个环节的具体操作方法。拉德威在确定研究主题后联系了在通俗文学领域颇有名气的桃乐茜·埃文斯。桃乐茜对浪漫小说了解深入，经常帮助史密斯顿女性推荐浪漫小说并获得大批读者的信赖。拉德威在向她请教的同时，也借助她的影响力找到了一批愿意就浪漫小说发表个人观点的女性读者。随后，拉德威通过谈话及问卷调查的方式获得这些女性读者对浪漫小说的评判，并将这些观点予以梳理分析。整个过程环环相扣，并逐步深入研究内核，诚如拉德威所言“正是为了探究阅读浪漫小说是否能够满足女性对于情感补给的渴求，我才会注意到促使这些女性从所有可接触到的书籍中挑中浪漫小说的文化条件”。通过这个过程可以看出，拉德威选择面对面接触到这些浪漫小说的女性读者，获得大量比较真实的一手研究资料，因此可以在抽象出她们的阅读动机、阅读习惯、阅读偏好等要素的基础上，将文本阐释理论、心理分析理论与女权主义理论相结合，深刻研究她们阅读活动背后的社会机制对阅读活动产生的影响，挖掘藏匿在这特定人群阅读行为背后的社会原因。可以说，这部著作不仅呈现了学术研究方法与研究视角及研究成果，而且具体展示了社会科学研究的完整过程。从这个层面上说，它也是一部进行文学与文化研究的教科书，可以指导社会科学领域的研究者顺利开展研究工作。

《阅读浪漫小说》将社会背景与女性读者及特定类型的文学作品有机结合，研究了斯密斯顿女性读者阅读活动发生的外在社会因素及内在心理因素，得出了令人信服的结论。此外，这部著作既是对女性主义研究、文本阐释理论研究的推进，也为文学与文化研究提供了令人耳目一新的研究范式。从这个意义上说，《阅读浪漫小说》是一部值得充分阅读的研究专著。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在站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