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雨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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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剧《苍兰诀》，讲述了月尊东方青苍与仙女小兰花的“甜虐”故事，自开播以来便成为“爆款”，令众多“诀症”观众沉迷不已。那么，《苍兰诀》何以具有如此魅力？笔者认为，除了高质量的特效、演员“在线”的演技、富有意境的画面，更吸引人的还是该剧的剧情设定和人物塑造，其中一个重要维度就是对爱的构思和表达，即深刻地呈现了有关“爱”的辩证法。

《苍兰诀》剧照

爱与力

《苍兰诀》揭示了爱与力的辩证性关系。东方青苍“拔情绝爱”，失却七情才习得业火之力。业火是力量的象征，强大的业火使其居于三界至尊之位，但失去了七情的东方青苍不知为何而战，他的力量只能使他不断侵略、占领和破坏，只能加剧仙、月两族的仇恨，直到他遇到小兰花。小兰花意外以神力复苏了他心海中的七情树，两人在长期相处中相爱。这份爱，使东方青苍学会了仁慈、宽容和悲悯，理解了月族子民对亲人的珍重、对和平的向往，他的强大力量有了终极的目的和归宿。可是，这也意味着他将失去自身的业火之力。面对仙族的大举进犯，失去业火的他无力保护自己的子民，也无力守护自己的爱人。爱的生发导致了力的消散，爱与力的冲突是他此时面临的最大困境。小兰花的自我牺牲暂时性地延缓了这一困局，但它仍未真正得到解决。

当东方青苍被凶神太岁占据理智和肉身时，是复生的神女息芸（也即小兰花）用吻（也即爱）使他恢复了主体意识，并领悟了超越业火的琉璃火，最终燃尽了太岁。琉璃火的激发需要主体经过“七情八苦”的淬炼而仍不失本心，琉璃火是真正的慈悲之火，是对先前杀伐、仇恨、破坏之力的导引和升华，是护佑、仁爱、和平之力。这也昭示着东方青苍在与小兰花的相处过程中成为了胸怀大爱之人，此前爱与力的矛盾便不复存在了。

爱一人与爱众生

《苍兰诀》揭示了“爱一人”与“爱众生”的辩证关系。小兰花通过长珩之口知晓了自己的神女身份，可是她还未做好准备，也不知该如何承担神女的责任。这时她还沉浸在对东方青苍的爱恋中，并不理解“爱一人”与“爱众生”间的冲突。直到仙、月两族大战，面对受自己同心咒影响而危在旦夕的东方青苍，小兰花最终自戕，彻底切断了同心咒。她是作为小兰花而死的，但充盈天地的神女之力又拯救了所有战死的仙、月两族。在这里，爱一人与爱众生“自在”而非“自为”地关联起来。若向前追溯，她为了成为月族的月主而经受的试练，是她觉醒为神女的先决条件：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兰花，而生发出自觉的责任意识。从这个角度看，她爱一人的能力是爱众生的基础，两者之间的统一性潜在地展现出来。

在小兰花即将以神女的身份复生之前，玄武谈及她相较于历代神女的特殊性：历代神女终生戍守息山，只见天地却不见众生；而小兰花遍游三界，拥有对众生真正的爱。神女与小兰花难以分割，她拥有众生的情感，知晓众生的苦乐，理解众生的愿望，她所爱的不再是抽象的“众生”，而是具体的“众生”，是作为个体之集群的“众生”。这与电影《一代宗师》（2013）形成互文，提出“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这三重境界，“见自己”是沉浸于个体、自我的世界中，“见天地”是逐渐领会了个人、自我的限度，“见众生”则是以此为基将自己投入到众生的事业中。从这个角度看，“见众生”提供了超越个人、自我之限度的可能途径，也正应从这一角度理解小兰花所蕴藏的潜力。

小兰花作为神女复生以后，虽已做出抉择，但仍面临着爱一人与爱众生的两难：为了消灭太岁，她决心再度自我牺牲；但这将使她无法再与爱人长相厮守，为了不再次伤害东方青苍，她宁愿装作与他“对面不识”。神女选择了爱众生，就无法爱一人。她是要拯救苍生的神女，但她也是深爱东方青苍的小兰花，这种矛盾最集中也最动人的展现就是在东方青苍向她辞行那夜，她没有忍住向他摆出了独属两人的手势。这个难以自抑的举动最终表露了她的身份，从而改变了原本的命运轨迹。

爱一人与爱众生这两者的统一是通过东方青苍的介入才实现的。东方青苍知晓了神女自我牺牲的意志，于是打算在此之前与太岁同归于尽。获悉这一切后，神女向东方青苍大喊：“拯救苍生是我的命运，不是你的！”东方青苍的回答令人动容：“但拯救你，是我的使命。”东方青苍爱一人，但其结果（消灭太岁，守卫三界）也蕴含着对众生之爱，神女无法解决的两难、无法完成的统一在他这里真正解决、实现了，并且这两者的统一是“自为的”：他承担了爱一人的使命，也承担了对方爱众生的使命。当东方青苍作为他者保护神女、拯救众生之时，他也就成为神女的另一个“自我”；或者说当他为了神女（另一个“他者”）而存在之时，他者与自我的界限就模糊了。爱正是自我与他者的交织难分和相互内化。

命运与反命运

《苍兰诀》揭示了爱的命定性与反命运的辩证法。如果小兰花不是因为爱慕长珩，便不会意外进入昊天塔，也就不会与东方青苍相遇，因此他们的相遇是有偶然性的；但能唤醒东方青苍的只有神女之力，能将两人感觉相连的也只有神女的息兰圣印，因此两人的相爱又存在某种必然性。这似乎昭示了爱的命定性。命簿是命运的象征，小兰花拯救苍生而自我牺牲的命运其实也早写在命簿当中。但司命说“世间万物都是命，唯独这爱不是命”，强调爱超越命运的本质。天极镜中预示小兰花与长珩两次大婚，均为命运所定，但无一例外都不是出于爱——天极镜无法预言爱。并且，东方青苍正是出于对小兰花的爱，才最终替她“逆天改命”。爱是一种创造之力，它能冲破命运、改变命运。

总体来看，在上述三重辩证性中都呈现出一个相互救赎的双向结构。在辩证性的第一个时刻，东方青苍由业火到琉璃火的跃迁和升华是以小兰花为中介才实现的，并且小兰花作为神女的无上神力和东方青苍的琉璃火是同时觉醒的；在辩证性的第二个时刻，正是东方青苍的主动牺牲，正是他者的介入及其与自我的交织，才解决了爱一人与爱众生的困局；在辩证性的第三个时刻，确定的命运也是因为爱才得以更改。正如法国哲学家阿兰·巴迪欧在《爱的多重奏》中所论，爱总是关乎两个人的事件。如果没有这种双向奔赴的结构，爱就难以发挥其最磅礴的力量。

《苍兰诀》对爱的辩证法的构思和呈现，使其具备了相当的深度，彰显了独特的爱的哲学，感动了万千观众。不同于一般仙侠剧“狗血”、无理而浅薄的恋爱剧情，《苍兰诀》的爱是深沉、有力、动人的，给人以正面的引导和启迪。（作者系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